頌秋仰面躺在床上，微腫的眼睛裏浮現出宛如星光般的點點笑意，她用手挑起一縷頭發在手中把玩，點了胭脂的紅唇微微上翹，宛如話本中化身為人的狐貍精，從骨子裏透著蠱惑的眾生魅力，纖細柔弱，危險噬人。

“嘎吱。”外間的房門被推開，頌秋眨眼，瞬間媚態盡褪，眼中的笑意轉換為令人膽顫的寒光，她的下頜繃得緊緊的，嘴唇也抿成了一條直線，渾身上下都如同豎起尖刺，散發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抗拒。

張大娘帶著玉煙越過屏風，見頌秋這副模樣，那心臟痛得跟被人攪碎了一般，她快步走到床前，拿出手帕為頌秋擦拭臉上的淚痕，“小姐……”

頌秋躲過張大娘的手，嘴角上勾，嘲諷地說道：“奶娘，你以為我真的傷心嗎？不過是一個把戲而已。”頌秋掏出手帕丟在地上，這手帕上有映紅做的手腳，她只需往眼角一按，那淚水流得跟河一樣。

頌秋這副得意的模樣讓張大娘眼中泛淚，她眼前再度浮現出夫人去世時，那個偷跑到棺材裏抱著夫人屍體無聲痛哭的頌秋。

“小姐，奴婢回來了，奴婢再也不會離開小姐了，再也不會讓小姐一個人承受這。”張大娘跪在床前，仰著頭望著頌秋，雙手緊緊握住頌秋不停掙紮的手，“小姐日後不再是一個人了，奴婢會陪著小姐。”

頌秋的身體僵硬了一瞬，眼球慢慢轉向張大娘，審視地打量了她片刻之後，眼眸半闔，濃密的睫毛像兩柄扇子盡忠職守地遮掩了她此刻的神色。

“我知道了，奶娘你起來。”頌秋語氣平靜，用力把自己的手從張大娘手中抽出，理了理衣袖，蓋住手背上的紅印，對著跪在屏風邊上的玉煙吩咐道，“把奶娘扶起來。”

玉煙低著頭從地上爬起，走到張大娘，手剛伸出就被張大娘拂開，“小姐，是奴婢沒用，才會讓小姐這些年過得……小姐，是奴婢的錯，求小姐原諒奴婢……”

張大娘也正是因頌秋與金氏之間的對話才知曉頌秋這些年過得如此兇險，如今還身中劇毒，她只要一想到她之前還認為頌秋行事過於無情，她就恨不得給自己幾耳光，“小姐，是奴婢太沒用了，奴婢有負夫人的囑托……”

“奶娘，怎會是你的錯呢？是我和母親礙了她的道。”頌秋語氣很輕，但透露出的恨意讓玉煙打了個寒顫。

“還不快扶奶娘坐下，楞著幹什麽！”頌秋這話自然是對玉煙說的，玉煙這下顧不得形象問題，手腳用力，麻利的將張大娘從地上拉起來，按在床邊放著的雕花的黃花梨凳上。

張大娘哪裏是正值年輕的玉煙的對手，只能牢牢坐在凳子上，“小姐，二小姐對小姐與夫人做出這等惡毒之事，她會遭報應的！”

“報應？”頌秋呵呵笑了兩聲，搖頭，“奶娘，若是等著報應來，清明的時候奶娘該去看我了。”

“呸呸呸！”張大娘飛快朝地上吐口水，“小孩胡言，老天爺饒過！”

頌秋見張大娘那副惶恐、虔誠的模樣，心中泛起一種說不出的覆雜，這人是真的疼她，但是為了長久，該算計的還是要算計。

“小姐，日後可不能詛咒自己，小姐若是有個好歹，奴婢也跟著小姐去。”

“我知道了。”

張大娘見頌秋平靜如水的模樣，心中的痛苦更深，她按了按眼角，收起胸中洶湧翻騰的情緒，“小姐，那毒……”

頌秋阻止，沖張大娘做出一個“噓”的手勢，低聲說道：“奶娘，我中毒的事情是個秘密，不可再說。”

張大娘噤聲，臉上寫滿了擔憂。她身後的玉煙瞳孔震動，咽下口水，腦子飛快地消化著這個驚天消息，小姐中毒了，嫌疑最大的自然是二小姐，但……應該是誤會，“請恕奴婢鬥膽，奴婢能否知曉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頌秋眼尾上挑，掃了一眼玉煙，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讓玉煙誠惶誠恐地低下頭。

“四年前。”頌秋淡淡地道出，那語氣輕若無物，卻令聽的兩人心情截然不同，玉煙是慶幸，張大娘是震驚。

“四年前……”張大娘捂住嘴，那不就是頌秋讓她離開時候嗎？難道……她猛的用力掙脫了玉煙的壓制，“噗通”一聲再一次跪了在地上，上半身顫抖著緊貼在地上，“奴婢愧對夫人的囑托，愧對小姐的信任……”

“奶娘，起來。”頌秋嚴厲地呵斥道，“若你再這般，我讓人送你出府。”廚房是回不去了，張大娘身上已經打上了頌秋的印記，顧吟春是不會放過的。

張大娘失言，她顫巍巍地擡起頭看向頌秋，只見頌秋臉上並無一絲怒氣，她頓時慌張了，立刻自起身體，用手胡亂擦掉自己臉上的眼淚，扯出一個僵硬地微笑，“奴婢，失態了。”

頌秋嘆了一口氣，朝玉煙示意一眼，玉煙連忙彎腰扶起張大娘重新坐在凳子上。因頌秋的警告，張大娘起伏的情緒終於徹底冷靜了下來，她低著頭，用手慢慢撫平裙衫上的褶皺之後，才擡起頭再次看向頌秋。

“小姐，二小姐生性歹毒，手段隱蔽，如今又得了平王撐腰，難呢。”張大娘沈重地嘆了一口氣，玉煙面露猶豫，偷瞄了張大娘一眼，又用餘光看向頌秋，不想正對上頌秋的眼睛，那如鏡子一般洞悉她心思的目光，看得她慌張低頭。

“不相信？”頌秋故意向玉煙問道。

玉煙膽怯地擡起頭，遲疑的替顧吟春辯解，“四年前二小姐也不過只是一個孩子，即使有心也無力。奴婢認為這裏面或許有什麽誤會。”

玉煙會有這樣的想法頌秋一點都不感到意外，顧吟春的惡都傾註在頌秋與頌秋的生母身上，對於其他人而言顧吟春確實算得上是一個好人。而現在，頌秋要親自撕開顧吟春那純白的表皮，讓那骯臟發黑的靈魂暴露在玉煙與張大娘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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